【守真】二十四节气 7 【完结】

芒种

 

在青梅上市的季节，裴守一买了许多回来。

 

悠闲慵懒的午后，他坐在吧台旁，一只只仔细地挑选梅子。即使最轻微的损伤也会被他挑出。

 

他的手指轻柔地拂过圆润可爱的小青梅，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冲洗干净，用厨房纸细细密密地擦干，晾晒。

 

余真轩早早地就被剔除到厨房之外。只能可怜兮兮地趴在餐桌上，嫉妒地看着裴守一修长的手指温柔地对待一只只青梅，想到平时总是被搬来搬去的自己，嘴巴翘的老高。

 

裴守仔细地晾晒青梅的同时，灵活的手指用牙签将蒂头挑走。转头看到已经无法被称为小孩的爱人满脸写着“我不高兴，快来哄我”，转身给了他个暴栗。

 

是谁吵着要喝青梅酒啊。都要四十的人了，做这个表情已经不可爱了。再闹我就把酒都送给仕德。

 

余真轩连忙换回平时的表情，他讨好地一笑，不要嘛。他拽住裴守一的衣袖，别有韵致的杏仁眼可怜巴巴地看向裴守一，真的，不可爱了嘛？

 

才怪。明明还是可爱的要命。裴守一心想。但是说出来一定会让这个臭屁的小鬼尾巴翘上天，还不知道要想出什么主意来拿乔，才不要告诉你。

 

裴守一拿起钢叉在梅子表面插孔，余真轩喜欢梅子圆鼓鼓的形状，他耐心地在一只只梅子上面戳出小孔，既不过分密集，也不遗漏任何一个部分。余真轩拿着叉子在一旁跃跃欲试，明明眼角已经染上岁月的纹路，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像保健室里那个孩子，自在又舒朗，毫无阴霾与伪装。

 

饲养小孩守则一，永远不要让他无所事事，不然下一秒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。

 

裴守一在心里叹气，面上却不显，他淡淡地说，自己去拿。

 

余真轩欢呼一声，飞快地摸过两个梅子，珍惜地在上面细细密密地插出许多小孔，梅子的汁水溢到满手，黏黏糊糊的。怕被裴守一再敲个暴栗，他小小地伸出粉色的舌头，如小狗喝水一般，将手指一根一根，仔仔细细，里里外外的舔净。

 

裴守一忍了忍，没有理他。

 

余真轩固然是个没神经的亚斯伯格，可他才不会被这个小孩骗到。眼角眉梢的笑意，嘴角得意洋洋的挑衅，魅惑的足以来拍电影的动作，分明是小孩在报复他刚才巴他的头，要看他的笑话。

 

转身仔洗净双手，随意地倒了一点白兰地消毒。按照一层梅子一层冰糖的放入玻璃瓶。

 

裴守一做事，总是自带别样的美感。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更平添沉静如水的安然。如果说年轻时的裴守一是拒人于千里之外，令人心生寒意的沉寂，是引人飞蛾扑火的死之静谧，那么现在就是不改其志，不革其心的生之安然。他依旧少言寡语，吝于言辞；却也极富有力量，如一枚清泉间温润的石子，被岁月打磨的愈发完美。

 

余真轩痴痴地看着他缓缓地绕着着瓶内倒入白兰地，将全部的梅子和冰糖都侵入酒中，又避免破坏梅子和冰糖的组合。随后小心地将一个个玻璃瓶密封，放入壁柜保存。

 

什么时候可以喝啊。余真轩不自觉的喉头吞咽。

 

这一罐你不要动，其他的三个月就可以喝了。裴守一指着最大最精美的玻璃瓶。这罐我有用。

 

余真轩无赖般地抱住裴守一，将头埋在高大男人的怀里深呼吸，我们都喝掉好啦，不要送给高仕德啦。他像一只树懒一样挂在爱人的身上，不肯下去。

 

裴守一由着他挂，太过习惯甚至无法对他的行动造成阻碍。他将余真轩提起让他踩在自己的拖鞋上，光着脚不要到处跑，要四十岁的人了生病了怎么办。

 

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，就像他们生来便是如此，不可分割，不可分离，始终如一。

 

那你答应我不要送给高仕德啦。

 

裴守一翻了个白眼，我辛辛苦苦做的什么仇什么怨要送给高仕德。

 

这个我要两年之后再喝。裴守一爱惜地敲了敲玻璃瓶的壁身，传来闷闷地回响，让人感到踏实。

 

两年后，等到你四十岁生日的时候。

 

用我们共同酿造的，醇厚圆润的青梅酒，庆贺你的出生。

 

那是我这一生遇见的，最好的事情。

夏至

 

夏日里的烟火大会人多到出奇。

 

原本清爽的河滨公园人山人海，孩童的尖叫声，嘈杂的叫卖声，混乱的指挥声让裴守一深深地皱起英挺的眉毛。

 

交通堵得一塌糊涂。看着重机上飞溅的泥巴，裴老板烦躁地只想狠狠地抽掉两大包烟。

 

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要跑到这里来受罪。

 

裴守一你快看！

 

数万朵烟花的盛放，伴随数万声巨响，数万种光芒。

 

好美哦。余真轩的笑脸被烟花照亮，兴奋不已。

 

余真轩到四十岁还是喜欢新鲜热闹的事物。

 

而裴守一总会满足他。

 

小暑

 

裴守一在五十岁这一年生了一场大病。

 

他突然在餐酒馆毫无征兆倒下，醒来时，已经在医院。

 

余真轩守在他的身边。他看上去疲惫不堪，形销骨立，累到实在撑不住，终于睡去。但在睡梦中也很不安稳，紧蹙着眉头，似在与未知的怪兽搏斗。

 

裴守一艰难的抬起手，轻轻地抚摸他胡子拉碴又带着大黑眼圈的脸颊。

 

脸上的肉都没有了，可是我好不容易一点一点养出来的。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换过了，小邋遢鬼。他的指尖细细地一寸寸拂过爱人的肌肤，喉咙发紧，酸苦一阵阵翻涌，堵在心口，堵在喉咙，堵在鼻尖。他闭了闭眼，将酸甜苦辣百转千回的滋味硬生生地按下。

 

裴守一一动，余真轩就醒了。他立刻抓住裴守一的手指，急急忙忙看向他。看到裴守一睁开眼，他不禁长出一口气，如释重负地笑起来。

 

嗨。余真轩太累了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，却一眨不眨地看着裴守一，生怕眼前的是个幻影。他的头紧紧地贴着裴守一的胳膊上，与裴守一十指交握。

 

裴守一从他明亮的眼睛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：不合身的病号服空荡荡的挂在他身上；原本棱角分明的脸颊消瘦的形若骷髅；从来都一丝不苟的发丝因长时间的卧床而凌乱不堪。

 

潦倒不堪。

 

可即使他潦倒至此，余真轩看向他的眼神，却仿佛他是什么无价之宝，充满了爱意。

 

裴守一只觉得心口发紧，他轻轻地拉动余真轩的衣袖。上来。这么趴着颈椎还要不要了。

 

余真轩并不扭捏，他掀开被子将自己塞进被窝，一声不吭地紧紧抱住裴守一。

 

要是我能替你就好了。余真轩含糊不清地呢喃着。我不怕痛的。

 

裴守一忍不住收紧了手臂，将余真轩揽在怀里，就像揽着自己生命里最璀璨，最生机勃勃的光。

 

傻瓜。

 

怎么会有这样的笨蛋呆瓜，即使是病痛和折磨，也想要跟他一起分担。

 

裴守一拍拍余真轩的头，别担心，我们，还要在一起很久很久的。

 

我们要一起分享的，不该是痛苦和折磨。

 

是春光里绽放的鲜花，是夏日中清凉的海风，是秋月下丰足的美味，是冬雪中温暖的相拥。是念念不忘的所有过往，是弥足珍贵的当下，是无限可能的未来。

 

人生忽而走过大半，他从不是神明青睐的乖小孩，失去了很多，错过的也不少。

 

可幸好，还有这个人可以相爱。

 

他抵住余真轩的额头，两人唇齿相依，在温暖的晨光中，沉沉地睡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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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在最后的话：

终于写完啦！

从分离开始，到相守结束。这大概就是我想说的一个故事。并不是个完美的Happy ending，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恋情，只是两个普通的人，磕磕绊绊，逐渐认识爱，习得爱，享受爱的过程。

有两个场景是从一开始就想到的，一是《惊蛰》里真轩的笑容，二就是小暑里两人在病床上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画面。这个故事一定是以相依为结尾的。

至于裴守一什么病，能不能好，会不会需要很多的照顾，能不能出院，就留给大家来想象。

所爱隔山海，山海皆可平。

嗯，说到底，这还是我喜爱的童话故事。

入守真虽然短暂，但是一直以来都受到了很多朋友的鼓励，感谢 @因幡洋葱酱  太太的【鞭策】，也感谢A老师和V老师温柔耐心的鼓励。

还有在创作过程中所有留言点赞小红手小蓝手的朋友们【是的我记住了你们的ID】，非常感谢你们对我不成熟的作品的喜爱，甚至这小短篇还几次获得lofter的首页推荐【虽然我一直没搞懂这是个什么机制到底能干嘛哈哈哈】，你们的支持和爱就是我最大的动力！

也欢迎大家来留言来反馈哈~

可能后面还会断断续续发几篇，都是写二十四节气跑题的产物哈哈哈，希望能在圣诞之前都发出来跟大家分享。

晚安。

2022.11.19于北京。